建安六年的春深时节,襄阳城仿佛彻底融入了那无边无际的、温柔而富有侵略性的翠色之中。汉江两岸,杨柳堆烟,绵延如绿色的云墙,前些时日还灼灼其华的桃花已然落尽,粉红的花瓣零落成泥,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、漫山遍野、疯狂滋长的各种草木的新绿,那绿意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,将整座城池温柔地包裹、浸润。连魏公府那肃穆的朱红高墙、深邃的庭院,也未能完全阻隔这蓬勃春意的侵染,几株有些年岁的高大樟树倔强地探出镶嵌着琉璃瓦的墙头,宽大油亮的叶片在日渐温暖的南风中哗啦啦地摇曳,在书房窗下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晃动、如同碎金般的光影。
然而,府邸深处,那间仅有核心数人方能进入的机密书房内,气氛却与室外慵懒、生机盎然的春光截然不同。雕花的梨木窗户虽敞开着,带入些许新翻泥土的腥气、晚开蔷薇的甜香,以及远处市井传来的、被高墙削弱成背景噪音的隐约喧闹,却丝毫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凝神聚智、仿佛能听到思绪无声碰撞、智慧火花噼啪作响的紧绷感。这是一种即将做出重大战略决策前特有的、混合着兴奋、谨慎与巨大压力的氛围。
巨大的、几乎覆盖了整面北墙的天下舆图前,刘湛负手而立,身姿挺拔如松。他已褪去朝会的冕服,换上了一袭较为轻便的玄色常服,但眉宇间那份执掌权柄的威严却愈发内敛而深沉。他的目光如炬,紧紧锁定了舆图上那片被褐色群山紧紧环抱、用土黄色细致标注的广袤区域——益州。他的指尖,无意识地在图上山川河流那蜿蜒曲折的走向上缓缓移动,从东边的夔门、白帝,到北面的米仓、金牛,再到核心的成都平原,仿佛在隔空触摸那片土地的脉搏,感受其险峻与富饶并存的独特气息。
“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,高祖因之以成帝业。” 诸葛亮清越而平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,打破了室内的沉寂。他手持那柄几乎从不离身的白羽扇,此刻并未摇动,只是用扇柄虚点着地图上益州的轮廓,动作优雅而精准,“其地四塞,北有秦岭、米仓山重重阻隔,东有巫山、荆山层峦叠嶂,自成格局,易守难攻。内有成都平原,号称天府之土,都江堰灌溉之下,水旱从人,不知饥馑,物产之丰饶,冠绝西南。然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羽扇轻轻敲在标注“成都”的位置,声音带着一丝冷静的分析:“然其主刘璋,字季玉,性情闇弱昏聩,素无威断,政令多阙,赏罚不明。致使士民离心,贤能裹足,而地方豪强如赵韪、庞羲等辈,则趁机坐大,各怀异志。外部,东有张鲁,凭借五斗米道割据汉中,屡屡南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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