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州区域的表章都堆积如山,色彩各异,绫锦的明黄、靛蓝、绯红与素帛的洁白相互交织,仿佛一片片不同颜色的、巨大的、沉默的积木,构成了一幅无声却比万马奔腾更震耳欲聋的奇异图景。有些表章捆扎得极其华丽,甚至以金线玉轴装饰,在从高窗透入的微弱光线下,反射出矜持而炫目的光晕。
然而,这还仅仅是已经经过初步整理、归档上架的部分。在库房中央那片勉强留出的空地上,还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十几个半人高、用粗竹编成的巨大箩筐,里面如同倾倒垃圾般,塞满了新近送达、尚未来得及分类处理的表章,许多卷轴甚至从筐沿滑落,散乱一地,几乎要将这最后的立锥之地也彻底吞噬。四五名身着青色低阶官服、面容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的书佐,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这“表山章海”之间。他们动作机械而迅速,小心翼翼地将新送来的表章展开,快速浏览确认属地,然后在手中的厚厚册簿上登记造册,最后再根据地域,费力地将其塞入对应木架那已然饱和的缝隙之中。他们的官袍下摆沾满了灰尘,手指被墨迹和纸张边缘划出细小的伤口,脸上是一种长期重复劳作后近乎麻木的疲惫,眼神空洞,只有在偶尔抬头对视时,才会流露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无奈。
“唉,李兄,搭把手,这筐并州的表章怎么又和幽州的混在一起了?昨天不是刚分过吗?照这个速度,怕是到元正也整理不完……”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书佐,揉着因长期低头而酸痛不堪的后颈,对着身旁年纪稍长的同伴低声抱怨道,声音在空旷而充满压迫感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微弱无力。
被称作李兄的书佐叹了口气,费力地将一捆沉重的、用明黄锦缎包裹的表章抱起,试图塞进标着“司隶”的木架顶层,闻言头也不回,压低嗓音道:“王贤弟,少说两句吧,认命干活便是。你可知前天下午,荀令君亲自来巡视,站在门口,看着这满屋子的‘盛况’,愣是半晌没挪步,也没说话,那脸色……啧啧,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,说了句‘知道了,辛苦诸位’,便转身回去了。连总揽全局、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令君大人都……”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,但那未尽之语中的震撼与无奈,却比任何抱怨都更有力。连荀彧都感到棘手和震撼,他们这些底层小吏那点微不足道的辛苦,又算得了什么?
这浩如烟海、几乎要将库房撑破的表章,其核心内容千篇一律,如同出自同一个模子刻印,但形式却五花八门,极尽巧思。有各州郡太守、刺史、国相联名上奏的,盖满了猩红的官印,显得正式而权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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