津塘,暮色渐沉。
法租界边缘,一家门面古朴的“瑞蚨祥”绸缎庄。
后堂门窗紧闭。
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杭绸的柔润气息,与角落博山炉里一缕极淡的檀香交织,营造出一种与门外乱世截然不同的、属于旧式商贾的从容与隐秘。
陆桥山被一名沉默的伙计引到这里,心中微凛。
他把所有的手续都做齐了,姿态足够低。龙二这才答应私下见他一面。
姿态低不丢人,陆桥山可不认为自己比孔家大少爷还有底气。
这地方选得巧妙,“瑞蚨祥”是老字号,背景清白,往来皆是体面人,与龙二明面上的产业毫无瓜葛。
他脱下呢子大衣,里面依旧是那身半旧却挺括的中山装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快速扫过室内。
陈设典雅,用料考究,唯一显眼的,是主位上那套光润照人的紫檀木茶海。
片刻,侧门帘栊轻响。
龙二走了进来。
他未穿长衫,而是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三件套,领带打得一丝不苟,像是刚从某场正式的商业会谈中抽身。
他脸上带着惯有的、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,步伐沉稳,径直在主位坐下。
“陆处长,久仰。”龙二抬手示意,声音平和,听不出半点津塘土皇帝的跋扈,反而像一位接待重要客户的银行家。
“陋室简慢,唯有清茶一杯,还望勿怪。”
“龙顾问太客气了。”陆桥山欠身坐下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敬重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,“桥山初来津塘,本该早日登门拜会。今日蒙龙顾问召见,实是荣幸。”
“机缘都是人创造的。”龙二亲自执壶,滚水冲入紫砂壶,手法娴熟,水线平稳。
热气蒸腾间,茶香悄然弥漫。
“陆处长是郑副局长看重的人,做事有章法,眼光也毒。”
他顿了顿,将第一泡茶汤徐徐浇淋在茶宠上。
“不像站里另一些朋友,比如那位马队长,热情有余,章法不足。”
“码头上抓几个走私贩子,动静闹得渤海湾对岸都能听见,宪兵队的高桥队长、特高科的小林课长,都到我这儿诉苦,说影响了‘协同治安’。吴站长怕是也头疼。”
陆桥山瞳孔微缩。
龙二开门见山,直指马奎,语气里并无维护吴敬中之意,反而透着对“破坏规矩”行为的不满。
这态度,值得玩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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